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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大叫雷哥送来的红字条上写着三个字,潘家铭。
谁是潘家铭,在做事前却有些情报要去弄清。
与其说弄清必要的情报,不如说他想借机去见一个人。
一个故人。
省城里水道弯弯曲曲,星罗密布,水边人家沿岸架起吊脚楼,防潮也防着发大水淹到自家。水面上往往有桥,也不知何年何月搭建的石板拱桥,映衬着水边上绿榕繁茂,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致。
只是走进了就诗意全无,臭气湿气扑鼻而来,胡乱搭建的凉棚木架随处可见,家家屋檐下都挂着晾晒的腊肉、腊鸭、甚至还有腊老鼠,脏兮兮的小孩尖叫着成群结队跑来跑去,身穿黑色拷绸,颧骨高耸,脑后梳着绷紧扁平发髻的妇人擦肩而过,瞥过来的眼神全带着警惕和凶猛。
正值吃晚饭时候,炊烟夹杂水雾,熏得人呼吸不畅。易明堂走到尽头一家门口,门楣简陋,斑驳墙上用铁钉打了好些孔,拉着绳子,绳子上挂满花花绿绿或上坟或拜神用的纸衣。近旁一个三层旧木架,上头依此架着三个竹编箩筐,里头晾晒一叠叠制好晾干的纸钱。
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坐在门槛前,借着最后一点光线将金色锡箔黏到一叠裁得方方正正的草纸上。他手艺娴熟又稳妥,锡箔贴上去不偏不倚,两头拇指一按稳妥压在草纸正中。仔细看,那双手扭曲得厉害,好像手指头都让人捏碎了又随便拼装回去,且每只手都缺了食指。
然而就算这样一双不算手的手,依然做活速度一点不慢。
易明堂站着看了好一会才走过去,男子头也不抬,张嘴就道:“纸银烧衣元宝蜡烛应有尽有,随便看。”
易明堂淡淡地道:“日前叫人来订了一幅纸衣,讲好了今日取。”
男人的手一顿,迅速抬起眼,一双瘦削入骨的脸上却镶嵌一对精光四溢的眼睛,他盯着易明堂好一会,忽而笑了起来。
他一笑,满脸被艰难生活压迫的痕迹忽然舒展开,依稀辨得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。
易明堂也微微一笑,走近他道:“金叔,别来无恙。”
“稀客啊大少,”金叔尽管笑,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“我还以为你遭逢不测,正想着清明做元宝,有多的就烧给你。”
易明堂听了也不恼,问:“你有这么好?那不如烧金山银山,再糊两个陪嫁丫鬟,一辆雪铁龙轿车。”
“想得美,”金叔随手一指箩筐中那些最简易的方孔纸钱,“最多这种,烧千张,够仁至义尽了。坐。”
易明堂也不见外,一撩长衫下摆,坐到他对面的矮板凳上,金叔擦了擦手问:“那份纸衣真是你订的?”
“是。”
金叔一愣,似乎想说什么,终究还是没多话,只是轻叹了口气,起身一瘸一拐进屋,真个拿来一幅蓝紫相间的纸衣,虽然材质是草纸,可样式居然是挺讲究的长衫马褂,马褂扣扭处做得精致,下面写着三个字“潘家铭”。
易明堂接过,金叔坐到他对面,继续专心致志贴锡箔,哼唱一样道:“潘家铭,南海人士,现年三十有二,潘家排行第三,坐拥良田千亩,生意做到南洋,娇妻美妾俱有,唯独子嗣不旺。”
易明堂随意拨弄着纸衣,道:“不用告诉我这些,来点坚料。”
“他家四姨太最得宠,交际应酬最在行,灯红酒绿长相伴,佳人月下多风光。”
“在哪?”
“六国大饭店。”金叔一边做活,一边道,“每个月初,第一个礼拜六晚。”
易明堂皱眉:“怎么又是六国大饭店。”
金叔瞥了他一眼:“也许人家四太太喜欢,别问我。走下规矩。”
易明堂依言,伸脚把一个烧纸钱的铜盆踢过来,拿起小桌上的一盒洋火划亮了,将写有“潘家铭”三个字的纸衣点燃,丢进盆里,又趁着那点火,顺手拿了金叔桌面上一叠纸钱,一张张慢条斯理地丢入火盆内。
火一下烧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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